“啊？”池璃想回頭看他，被他按住腦袋不讓轉。

盛清然不動聲色拉著她往後一步，遠離那團毛乎乎的東西。

在這小孩面前，他只能咬著牙解釋：“未成年，你該睡覺，小狗也該睡覺了。”

池璃連忙哦了兩聲。

彼時池璃並沒有任何多餘反應，盛清然說什麽，她就信什麽。

只是隱約覺得有些奇怪。

池璃留戀地看了眼車窗，小恐龍已經被他放起來，看不見了，她這才收回目光：“那我們走吧。”

夜色中，盛清然一臉隱忍：“這狗呢？”

“它跟兩步就不跟了。”池璃很有經驗地說。

她說完，男人沈默了半晌。

“哥哥？”

“嗯，回吧。”

小區亮著一排排光色的燈柱，噴泉咕嘟咕嘟地冒著，樹上結著不知名的小果子。

池璃抱著購物袋，乖巧地跟在他旁邊。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細長，旁邊還有一只可愛的小狗跟著搖尾巴。

池璃想讓每一秒都長一些，想要回家的路再遠些。

她的步子慢了下來。

但她不知道，有人生不如死。

盛清然站定，眼神清澈，他伸手：“天太黑，牽著你。”

他皮相過好。

池璃從見他第一面起就忍不住受到蠱惑。

她猶猶豫豫地把胳膊往前伸，嘴邊那句不黑，我看得見路，不知道該說不說。

池熠在過去的十幾年有牽著她走嗎？

沒有。

這樣合適嗎？

她腦海裏滑過萬千想法，盛清然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腕，把他的體溫一點點過度到她身上。

他切切實實用了些力氣牽著她往前走。

影子被拉得更長，他們之間空出一段距離，像極了他牽著她的手。

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，盛清然似乎越走越快。

池璃：？

像參加競走。

池璃到了樓下，盯著地板感慨：“長腿和短腿確實是有區別的。”

盛清然輕咳一聲，餘光看到那只狗被擋在門外，他緩緩松了一口氣，“還會長的。”

“是嗎？”池璃眼睛亮了起來。

盛清然有了心情，他伸手貼著她的額頭比了下，“現在這個身高也很好。”

“剛才沒有站直。”池璃著急到，她兩腿並攏。

盛清然離她近了些，笑著再比了一次，手從她額頭水平拉到他肩膀附近：“嗯，不低。”

池璃心滿意足，到他肩膀呢。

她帶著笑回了家，收拾書桌的時候都是哼著小曲的。

喬雲茜給她倒了杯牛奶，“早點睡。”

“明天上課的書收拾全了嗎？”

池璃端著牛奶一口喝完：“全了，全了。”

“就這幾門作業，數學，英語，物理……”她一邊說一邊往裏面塞卷子，“唉，我的歷史卷子呢？”

池璃又翻了一遍，沒找到，又把書包裏的書全部扔了出來，這下著急了：“我明明帶回來了。”

喬雲茜已經見怪不怪了，她打了個哈欠，“是不是放在鄰居家了。”

池璃想了好一會，慘兮兮地點了點頭。

喬雲茜嘆了口氣：“行了，去拿吧。拿完趕緊回來。”

她去敲門的時候，盛清然已經換上了家居服，發尾半濕，落在冷厲的眉間。

“哥哥，我的書落在你家了。”她一臉歉意地擡著腦袋。

盛清然側身讓她進來，池璃小跑兩步到了書房，翻到了幾乎一片空白的歷史卷子。

“找到了。謝謝哥哥。”她拿著就要跑。

被盛清然一把扯住睡衣帽子上的兔子耳朵。

“寫完了嗎？”

池璃被薅住看了他一眼，低頭看自己卷子：“還沒，回去寫。”

“是嗎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坐這寫，”盛清然淡聲道：“我看你並沒有寫的打算。”

池璃悄悄吐了吐舌尖，她準備選理科，歷史不好也沒什麽，“我回家寫。”

“嗯。”他拖腔帶調，一字一頓：“不，可，以。”

池璃只能一臉挫敗坐了下來，拿起筆哼哧哼哧寫。

他開了書桌旁邊的落地燈，坐在了身後稍暗的沙發區。

池璃歷史不怎麽樣，做得費勁，寫得磕磕絆絆。

等寫完已經很晚了，她放下筆，看了一眼卷子，差不多都填滿了。

“哥哥，我寫完了。”

沒人回答，池璃捏著卷子轉身，發現他已經睡著了。

他閉著眼，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小陰影，短發蓬松柔軟，五官輪廓的淩厲被燈光柔和。

池璃小心翼翼走過去，離得這麽近更能感受到美顏暴擊，人畜無害的，看著比白天好說話多了。

池璃偷偷想，她伸出手，悄悄碰了下他搭在沙發上的指尖。

盛清然沒醒。

池璃放心大膽地半蹲下來，撐著下巴仔細端詳。

她搞不明白心裏那種異樣的感覺是怎麽回事。

欺負她，還要盯著她寫作業，看著高冷嘴卻很壞。

但她還是想見到他。

跟他一起回家她會笑，被他困在書桌上寫歷史她也願意。

池璃想，這可能就是那種人與人之間磁場的好感。

就像她第一次見到許妍妍，就覺得很適合當朋友一樣。

放假的時候就會過得很快，但每天上課的話，時間就會被拉長，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清晰地感覺到它在游走。

池璃和許妍妍都是這個感覺。

不知不覺，池璃都讓盛清然給她補習將近一個月的數學。

今天又是一次月考，許妍妍趴在桌子上，雙眼無神，“為什麽有數學這個東西。”

池璃正在覆習盛清然給她批註的錯題，她最近做他給的卷子，明顯能比以前輕松些，但心裏還是有些沒底。

許妍妍：“我覺得，你這次肯定能進步的。”

池璃翻了兩頁筆記，含糊道：“可能？應該。”

許妍妍撐起下巴：“自信點，姐妹。看看你最近的周測題，數學分明顯穩步攀升啊。”

“給你補課的哥哥好厲害。”許妍妍嘆了口氣：“不像我上得那個補習班，老師就只會把知識往你腦子灌。”

說起這個，池璃有些走神。

她近一周都沒有看到盛清然，好像是回了學校，他今年畢業，還挺忙的。

池熠那個狗東西也很久沒有給她打過電話了。

但盛清然每天都會打。

喬雲茜為此還特意把沒收的手機給了她。

她每晚都會多做幾道題，都是盛清然提前選好的。

她做他便講。

偶爾，她可以聽見，他宿舍其他人的笑聲，會分心那麽一下，很快就會被他清清冷冷的聲音拉回來。

她發著呆，越想越遠。

講臺上的老師敲了敲桌子，“好了，吃飯去吧，一會八點準時考試。”

她們學校月考和別的學校不一樣，總是趕著時間，休息時間很短。兩天考完九門科。

最可怕的第一門就要考數學。

池璃之前也補過一次課，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。

但這次考試，她就是想考好，想進步。

想讓一個人知道，她雖然剛開始費勁，但是他教得很好，她可以學好。

考前還真有點小緊張，但考卷發下來的那一刻，池璃什麽想法也沒有了。

就是悶頭做題。

可能是用了心，池璃這次做得很順利，最後兩道大題都有了思路。

還有點時間，她沒直接在卷子上算。

拿了張草稿紙，寫一步算一步，第三問算出了個很奇怪的數字。但池璃怕時間不夠，飛快地抄了上去。猶豫了一下，沒抄第三問。

監考老師才吹了十五分鐘的哨聲。

池璃沒敢耽擱，又哼哧哼哧接著算下一道題。

她之前做題都是喜歡一道題算是幾遍，死摳答案，不算出來心裏難受，時間和得分不成正比，但這些壞毛病被盛清然強制改掉。

做題的順序被他調整過，每道題應該用的時間這種小細節也都被他糾正。

可能這次的數學題簡單了，也可能是她這段時間進步飛快。

最後一道大題還真被池璃算出了七七八八。

她有自信，肯定是對的。

盛清然給她講過這種題的思路。

時間有些緊迫，池璃拿起筆準備抄上去的時候，她猛然想起一個問題。

如果，她考得很好，盛清然是不是不會再給她補課。

但是這幾問，算起來也有七八分了。

老王常說，高考一分壓倒千人，她這算起來也有七八千人了吧。

但她這次前面做的還不錯，速度準確率應該都有提升。

池璃拿著筆，遲遲沒有動手。

一左一右黑白天使在耳邊打轉。一個告訴她，不能辜負盛清然的辛苦，一個告訴她，見他一次比超過七八千人都難。

池璃隱約知道什麽要失控了。

有一顆種子，不顧她的阻攔，破土而出，飛速發芽。

她每天睡前都會想一個人，這正常嗎？

她把那個人寫得草稿紙都存了下來，這正常嗎？

她在一個人說話的時候，眼睛舍不得離開他的臉，這正常嗎？

她為什麽一見到他，心裏就像蜂蜜被放在陶瓷罐裏被煮開，咕嘟咕嘟冒著甜甜的泡泡，空氣裏都是香甜。

池璃被腦子裏的一個想法嚇到了，她扔下筆，黑筆咕嚕嚕滾到了地上。

她彎腰撿起來，無意識在草稿紙上寫了幾個字，一筆一劃，她寫得極為端正。

講臺上的老師突然站了起來：“好了，停止作答。”

教室裏響起一陣兵荒馬亂的桌椅聲，池璃從夢中驚醒，驚恐地看著她寫得那個名字。

她趕緊用力抹去，好像就能藏住某個秘密。

考了兩天試，池璃肉眼可見地更蔫了。

許妍妍也飽受折磨，一放學就拉著她要去喝奶茶。

今天沒有作業，回家也沒什麽事，池璃點了點頭。

她還是興致有些不高，不是難過沒抄上那道題，不是難過月考完不放假休息。

池璃背著書包，耷拉著腦袋，出了學校。

周圍都是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，池璃出了校門，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盛清然。

他今天穿得很休閑，懶懶散散踩著輛單車，笑著和旁邊的朋友說著話，說完很快轉了回來，看著人群。

看見她，盛清然招了招手。

池璃和許妍妍說了一聲，小跑了過去。

“清然哥哥。”

盛清然摸了摸她的腦袋，從單車前的車簍裏拎了個蛋糕盒出來，他聲音帶了笑，“伸手。”

池璃攤開手，抱著蛋糕的時候還有些反應不過來，“給我的？”

懵懵懂懂的。

傻乎乎卻意外可愛。

她額前的劉海被吹亂了。

盛清然失笑揉了揉，又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頰：“感覺經過的時候會碰到，就給你買了。”

“我還要回學校，早點回去。”

穿著校服的人一股一股走出來，池璃臉上還有被枯燥數學課折磨出來的空洞，背著書包，手裏捧著漂亮的蛋糕盒。

踩著單車的人已經隨著人流走遠了。

那一抹顏色，在一片灰色的背景中熠熠發光。

池璃下個月要十七歲了。

十六歲的尾巴，她喜歡上了一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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